政策排序发生变化，凸显了中央对扩内需的重视，“全方位”更展现出在扩内需的过程中需要注意“综合施策、协调配合、形成合力”

当前，扩大内需的主要空间在消费，在未来很长时间里，消费将成为扩大内需和逆周期调节的重中之重和核心抓手

今年“两新”政策的重点在加力和扩围，这意味着，政府的补贴力度会更大，补贴的范围、品种也会进一步扩大，对老百姓来说是非常实在的利好

中央要求“提高投资效益”，优化投资结构，严控低效和无效投资而非盲目扩大投资将成为优先选项，应把投资目标聚焦在“补短板、增后劲”，更大力度支持“两重”项目上

文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贾雯静

培育扩大内需是经济发展的基本动力，也是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的必然要求。

2022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扩大内需战略规划纲要（2022－2035年）》；2024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全方位扩大国内需求……多年来，我国坚定实施扩大内需战略，把扩大内需作为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的关键着力点。

政策推动下，内需对经济发展的支撑作用明显增强。从消费端看，2024年，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487895亿元，比上年增长3.5%。从投资端看，2024年，全年完成固定资产投资（不含农户）514374亿元，比上年增长3.2%；扣除价格因素影响，实际增长4.8%。其中，制造业投资比上年增长9.2%，增速比全部投资高6.0个百分点，投资实现平稳增长。

同时，与全球主要经济体相比，我国内需不足，消费率较低，居民消费能力和消费意愿有待提升。中国银行研究院副院长、研究员周景彤表示，这其中，既受居民对就业和收入预期不稳定的影响，也与疫情后消费习惯改变以及楼市股市震荡导致财富效应变小等因素有关。

“差距也是潜力，全方位扩大国内需求是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政策发力的重要方向。”多位受访专家表示，从国内看，扩大内需有助于推动经济结构优化调整，推动新旧动能转换、制造业升级、区域协调发展；从国际看，扩大内需是有效对冲外部冲击的战略举措、有助于不断扩大我国竞争优势；从短期看，扩大内需是经济发展的稳定器，有效托底经济增长；从长期看，扩大内需是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构建新发展格局、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关键支撑。

扩大内需具有必要性和前瞻性，同时具有可行性和操作性，“主要体现在我国具有超大规模市场优势，独特的社会制度优势，较大的政策空间和强大的政策执行力，完备的产业体系、基础设施和供应链优势。”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论坛理事、华泰资产首席经济学家王军说。

如此背景下，2024年底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在部署2025年重点任务时，把扩大国内需求摆在首位，强调“大力提振消费、提高投资效益，全方位扩大国内需求”。

多位受访专家表示，政策排序发生变化，凸显了中央对扩内需的重视，“全方位”更展现出在扩内需的过程中需要注意“综合施策、协调配合、形成合力”，对2025年进一步推动经济回升向好至关重要。

在山东省临沂市郯城县一家影城，等待观影的观众在观看电影海报（2025年2月4日摄） 新华社发（张春雷摄）

实施提振消费专项行动

上映9天，登顶我国影史票房榜；上映10天，登顶全球影史单一市场票房榜；上映16天，影片票房突破100亿元；上映20天，跻身全球影史票房榜第10名……自1月29日正式上映以来，《哪吒之魔童闹海》创造多项影史纪录，眼下，票房纪录仍在不断刷新。

线上票房势如破竹，线下周边“一吒难求”。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哪吒之魔童闹海》官方授权和联名的产品包括盲盒手办、PVC手办、卡牌，以及与影院合作售卖的水杯、钥匙扣等产品，其中多款产品已经售罄。

影片票房口碑双丰收，是中国动画电影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新表达的一次胜利，也让很多人看到了国内市场的巨大消费潜力。王军告诉《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当前，扩大内需的主要空间在消费，在未来很长时间里，消费将成为扩大内需和逆周期调节的重中之重和核心抓手。

2024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特别提到要“实施提振消费专项行动”，将其放在了首要工作的首要位置，“以往在全国统一层面，没有专门提出过这样的扩大消费行动方案，此次专项行动的提出，意味着在消费扩张上面要有更大的力度、更大的范围，和更多的政策工具，是2025年工作的核心焦点之一。”上海财经大学校长刘元春曾表示。

多位受访专家介绍，提振消费专项行动，首先以从收入端提升居民消费意愿和能力为重点。

一方面，增加收入和稳定预期。周景彤表示：“只有收入增加才能引致消费扩大、生产扩张和投资跟进，使以‘消费—生产—投资’为特征的内循环更加顺畅。当前应高度重视和解决人工智能蓬勃发展可能带来的‘无就业增长’问题，提供更多高质量的就业岗位。”

另一方面，高度重视收入分配。国民收入初次分配应不断提升居民部门的占比；二次分配应确保通过政策调节使居民收入差距缩小。未来我国社保、养老金、医疗等政策应更好发挥在调节收入分配方面的正向功能，适当提高退休人员基本养老金，提高城乡居民基础养老金，提高城乡居民医保财政补助标准；还应注意改善收入分配不过度“限高”，把重点放在“提低”和“扩中”上，引导和鼓励社会成员共同向上，不断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其次正确把握和顺应消费升级的客观规律，从供给端发力，创造新供给，激发新需求。

一方面，扩大服务消费。中国的商品消费占GDP的31%，这一比例不低，但服务消费比例还有较大提升空间，潜力待释放。

“基础性服务方面，婴幼儿照护服务覆盖人群有限，养老服务供给与现实需要相比暂时不够；改善型服务方面，大众文化娱乐、旅游出行消费热情高涨。世界旅游理事会（WTTC）预测，未来10年，中国有望超越美国成为全球最大的旅游市场。”周景彤说。

另一方面，培育壮大新型消费，针对首发经济、冰雪经济和银发经济等进一步发力，积极培育新的消费增长点。

习近平经济思想研究中心副主任王蕴表示，应推动5G、物联网、人工智能、虚拟现实等各类信息技术的集成创新应用，加快以新技术促进新装备新设备应用。鼓励数字、健康、绿色、定制、智能、时尚消费等新模式新业态发展，促进数字化、智能化新场景的普及应用和拓展，实现线上线下消费深度融合。加强新型消费的产品技术标准和服务标准体系建设，完善在线服务的细化标准，提升新型消费体验。

最后，完善配套政策，持续优化消费环境，着力提升消费体验。

具体而言，“实施优化消费环境三年行动，进一步完善质量标准、信用约束、综合治理、消费维权等制度。倡导健康、智慧、便捷、共享的消费理念，着力解决群众反映强烈的突出问题，加大对销售假冒伪劣商品、侵犯知识产权、虚假宣传、价格欺诈、泄露隐私的打击力度，畅通消费者维权渠道，健全消费纠纷解决机制，营造安全放心诚信的消费环境。”王蕴说。

此外，还应推动步行街、商圈实施改造升级和业态升级，深化“一刻钟便民生活圈”建设，提升城市消费能级；完善商贸物流体系和冷链物流体系，有效降低全社会物流成本；落实好带薪年休假制度，释放节假日消费需求；办好中国品牌日活动，组织开展国货潮品进乡村、进社区等公益行动等。

在浙江省杭州市临安区天目山镇一家外贸企业，工人在对准备销往海外的自行车钢圈进行抛光作业（2025年2月11日摄） 新华社发（胡剑欢摄）

加力扩围实施“两新”政策

2024年3月，国务院发布《推动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行动方案》，明确提出推动新一轮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简称“两新”）；同年7月，国家明确统筹安排3000亿元人民币左右超长期特别国债资金，加力支持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

政策实施以来，消费者换购热情高涨、百姓生活品质改善、促进产业转型升级，有力支撑了消费回升和经济增长，“两新”工作取得阶段性成效。

国务院政策例行吹风会数据显示，2024年全国汽车报废和置换更新超过650万辆，新能源乘用车全年国内零售量达1100万辆；经初步估算，2024年在“两新”政策综合带动下，全国重点领域设备更新总量可达2000万台（套）以上。

“‘两新’政策已经起到很好的拉动作用，应在总结和延续好的经验做法基础上继续深入推进。”清华大学中国发展规划研究院常务副院长董煜说，今年的重点在加力和扩围，这意味着，政府的补贴力度会更大，补贴的范围、品种也会进一步扩大，对老百姓来说是非常实在的利好。

今年1月，国家发展改革委和财政部发布《关于2025年加力扩围实施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政策的通知》，明确了今年实施“两新”政策的总体考虑。

商务部研究院电子商务研究所副研究员毛军表示，政策“加力”主要体现在补贴力度和地区补贴差异上。例如2024年已享受某类家电产品以旧换新补贴的个人消费者，2025年购买同类家电产品可继续享受补贴，并将每人可补贴的空调数量增加至3件；在电动自行车以旧换新上，对交售用于报废的老旧锂离子蓄电池电动自行车并换购铅酸蓄电池电动自行车新车的适当加大补贴力度；在汽车方面，资金分配上，将向2024年消费品以旧换新工作成效较好的地区适度倾斜。

“扩围”集中在数码类产品和智能化家用电器方面，一是总结2024年家电以旧换新工作实践，将原来的8大类家电扩围至12大类，新增微波炉、净水器、洗碗机、电饭煲4类产品；二是对个人消费者购买手机、平板、智能手表手环等3类数码产品给予补贴；三是在汽车以旧换新上，扩大报废旧车范围。毛军介绍，“这些产品是居民消费升级的代表性产品，是近五年来消费热点，更新换代比较快，具有较高成长性。”

从政策执行情况看，毛军表示，目前多数地区政策实施已取得良好成效，不过在部分环节尚存堵点。

例如在消费环节，消费者对政策及操作等信息了解不够透彻和便捷，消费品更新换代与消费者实际需求有差距，电子产品技术改进对使用体验影响小，家具新款设计与消费者家居风格不匹配等，补贴力度有限，导致部分消费者未能参与消费品以旧换新。

在生产环节，消费品以旧换新政策的实施加剧市场竞争，某些产品全线降价，加之以旧换新涉及新品营销、旧品评估等多个环节，协同难度增长。

在回收环节，消费者和商家对旧品价值判断有差异，一些地方回收环节存在不便利，回收家电的人工费、运费等较高。

针对上述问题，为了让相关政策尽快落地见效，毛军建议，通过各地融媒体矩阵多渠道宣传相关消费政策，让消费者便利了解相关政策及具体操作流程；优化政策参与门槛，一视同仁支持各类经营主体参与“两新”活动；增加回收企业，允许竞价回收，鼓励回收企业和家电企业共同优化逆向物流流程，尽可能实现送新和收旧同步，降低逆向物流成本等。

此外，应强化政策统筹和部门协同，打好政策“组合拳”。对资金需求量大、社会关注度高的部分领域，进一步扩大实施范围，提高补助标准，优化再贷款流程，降低企业融资成本……

近日，中央财政已预下达2025年消费品以旧换新资金810亿元，支持各地做好政策持续实施的衔接工作。

中央发力，地方跟进，2月以来，辽宁发布《辽宁省2025年家电以旧换新工作实施细则》，在国家补贴的12个品类基础上，加力扩围补贴8个品类；山东明确加大补贴力度，对购买1级及以上能效或水效标准的家电产品，给予合计20%的财政补贴；青海省出台《青海省2025年商务领域加力扩围消费品以旧换新实施细则》……从中央到地方，各方共同推动“两新”政策落实落细的强大合力正在形成。

提高投资效益，更大力度支持“两重”项目

2025年年初，中国人工智能企业深度求索（DeepSeek）推出的国产大模型，以“小成本办大事”的高性能惊艳全球，成为中国科技创新体系持续深化、科研技术加快落地的生动写照。

业内人士认为，DeepSeek有望激发更多中国企业在AI基础设施领域的投资热情，其背后也反映出，以新型基础设施为代表，我国投资空间依然较大。

未来，我国的投资空间主要体现在绿色转型方面，在“双碳”目标驱动下，绿色基建、绿色能源、绿色生活等绿色转型领域投资空间广阔；产业升级方面，顺应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我国人工智能、低空经济、航空航天等新兴领域的投资规模将继续增长；城市更新方面，诸如燃气、供排水、供热等城市地下管网更新改造等“里子工程”投资需求巨大。

王军表示，中央要求“提高投资效益”，优化投资结构，严控低效和无效投资而非盲目扩大投资将成为优先选项，应把投资目标聚焦在“补短板、增后劲”，更大力度支持“两重”项目上。

周景彤介绍，“补短板”第一体现在“一老一小”、医疗教育等基本公共服务领域。当前，老年人群对老年文化、养生保健、家政服务等多元化需求不断增加，中年群体对运动健身、子女教育、家庭旅游等服务品质提出更高标准，青年人对社交娱乐、提升学习、精神满足等服务的创新体验要求日渐突出，相关领域供给还存在缺口。根据国家卫生健康委、国家统计局数据，我国失能、半失能和失智老人约4500万，养老服务床位数量仅为820.1万张；我国3岁以下婴幼儿约3000万，截至2023年底，全国实际入托率仅为7.86%。

第二，在平衡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发力。从区域来看，我国东部地区公路密度远高于西部、东北地区，且东部地区道路质量普遍好于中部、西部、东北地区。从城乡差距看，农村道路发展存在路网通达深度不足、技术等级低、配套设施不足等问题，农村基础设施未来是投资的重点方向之一。

第三，应聚焦于以提升产业链供应链韧性和安全水平为方向的关键领域，持续加大投资力度。当前，我国在诸如集成电路、工业母机、先进材料、基础软件、核心种源等重要领域还需进一步突破。未来应聚焦事关国家安全和发展全局的核心领域，集中优质资源合力推进关键核心技术攻关，加快推进自主创新投资，全力破解关键零部件和原材料“卡脖子”问题。

“增后劲”方面，周景彤表示，应前瞻性布局新型基建。适度超前的基础设施布局有助于催生新的商业模式、促进产业结构升级。近年来，我国在5G、数据中心等新型基础设施方面不断加大投入，这将为未来大数据、人工智能、云计算等新兴产业发展，以及在线零售、共享经济、跨境电商等新商业模式发展奠定良好基础。此外，应加大对科技、数字、绿色等新兴领域的投资，这些领域既能带动相关产业投资，又能创造新的消费需求，实现投资与消费间的良性循环。

明确投资方向的同时，多位受访专家表示，应坚持多措并举，激发投资活力，发挥政府投资的带动效应，激发社会投资和经营主体活力。推进基础设施竞争性领域向经营主体公平开放，支持社会资本加大对设备更新等投资力度，持续拓宽投资空间，有效调动社会投资的积极性。

最后，统筹好“硬投资”和“软建设”，完善决策机制，优化投资环境。周景彤说：“基础设施和重大项目建设等‘硬投资’是稳定经济大盘、夯实高质量发展的基础；投资政策、规划、体制机制创新等‘软建设’有利于提升‘硬投资’的效率和效益，避免重复建设、降低制度成本。”

让“硬投资”和“软建设”更加适配，周景彤认为，一是严格做好审核筛选，优先选取跨区域、跨流域的重大标志性工程，确保项目能够切实推进国家重大战略实施；二是将项目建设与配套改革相结合，强化可行性研究和效率评估、构建全链条全周期的管理机制、提高精细化科学化管理水平；三是应做好对项目投资的保障机制建设。资金保障方面，加强各类项目资金统筹规划，加大重点项目融资支持力度，确保资金的高效利用。人才保障方面，建立协调衔接的劳动力、人才流动政策和交流合作机制，壮大高水平工程师和高技能人才队伍，完善人才评价和项目激励制度。土地能源等要素保障方面，加强各部门工作衔接，做好国家重大项目用地保障。■